【果陀】湖心岛

-漫画78话剧透注意!

-角色死亡预警!

-原作未来捏造

 

“小伙子,这大冷天的你在找什么?车胎瘪了吗?”

“您好!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有人——今天可真是个不错的星期三!谢谢您!不过很遗憾回答错误:我是在找人。”

“人?”

“对对!黑头发,白皮肤,比我矮这么一点,看起来瘦瘦小小,但是如果早上不喝黑咖啡眼神就会超凶的那种——啊、还有!他的黑眼圈可太严重了,我敢打赌您绝对见不着第二个。”

“听上去还是有些模糊……他有名字吗?”

“当然!我是说,只要是人当然就有名字——他叫费奥多尔。如果叫他费佳是会生气的……呀、这可是秘密!”

“年轻人,这一带的费奥多尔太多了,就算是黑头发也不只一个。你的这位费奥多尔,他姓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他的全名。”

“小伙子……”

“怎么样?您有印象吗?”

“你说的……是报纸上那位吗?他不是已经……”

“真遗憾!既然没有线索,那我也就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啦!日安,先生,和您聊天十分愉快。再见。”

 

这是果戈里踏上旅途的第十二天,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确认死亡的第十五天。人们告诉他魔人已经死去,人们告诉他魔人死于他手;人们如此说道,多半还会附赠一个略带不解又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在大街上撞到了心智尽失的疯子,手舞足蹈地向路人询问自己的名字。但是果戈里看着静静躺在掌心里的沙漠之鹰,觉得在自己不长不短的人生里,第一次像今天这么清醒。

十五天前,他也是如此握着这把沙漠之鹰,隔着200码的距离,把那颗0.44口径的子弹精巧地传送进了挚友的心脏。“砰——”果戈里听到这样一声巨响,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巧夺天工的世界轰然倒塌的声音。他心满意足地端起手臂等待着,一分钟,两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果戈里茫然地四下张望,装备齐全的特种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冲入现场,西格玛沉默地为昔日的同僚盖上白布,武装侦探社的小伙子们面色疲惫地撑出笑脸。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又反过来看自己的手背,再反回来看手心,三十分钟,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到那期待已久的声音不会出现了:名为果戈里的世界的齿轮终于契合的声音。他搞砸了。

异能特务课的官员朝他走来。

“请问您就是击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果戈里先生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

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如果您认为目前的精神状况不适合接受询问……”

“嗒哒——开玩笑的!站在你面前的就是货真价实的果戈里哦!机会难得,要不要附送一个加班日特制魔术?”

“不……”

“你确定?大家的表情都太僵硬啦。”

“确定……我是说,如果您现在方便,关于本次事件我们还有一些问题想要向您确认。”

“直截了当——是我喜欢的类型!当然啦,工作自然是第一位的。”

“感谢您的配合。”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尸体已经被放上担架,由两个军警一前一后地抬着,准备送上不知道哪辆押送车。果戈里盯着白布下方露出的一小绺黑发,想起了昔日它们缠绕在挚友修长的指尖的样子。

官员注意到他的目光:“如果您想要确认尸体……”

“不,不用了,”他笑起来,“谢谢您。”

躺在那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没有所谓,住在他心里的那个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再也无法被杀死了。

 

人们都说当你紧张时,会感到胃里有蝴蝶在飞。这又是一个被美化了一千零一次的虚假童话。果戈里见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一天,只觉得自己的胃活生生被老鼠啃出一个洞来。

果戈里越过陀思妥耶夫斯基肩上的毛领,看到的是圣彼得堡郊外郁郁葱葱的森林,以及如同刀刃般锋利的湖面。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他黑色的扶手椅上,活像一只披着斗篷的魔鬼,用黑漆漆的瞳仁吸食面前的灵魂。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他笑,是那种抿着嘴的笑,狡猾中带着克制,并不真诚,他于是也回以恰如其分的高声大笑,仿佛这是什么输家自罚三杯的比赛。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会听他说话。陀思妥耶夫斯基沉默地听着,把他那些看似天马行空的信口开河和手舞足蹈的恣意乖张全都装在眼里,藏在身后深不见底的森林里,收在刀刃般的湖水里。

“真是精彩。”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这一次他没有笑。

果戈里登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仿佛自己的世界被这句话猛烈地撞击,在那颗漆黑的瞳仁的注视下变得七零八落。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目光顺着痛感一路向下,原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住进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老鼠,正用它那两颗雪白的利齿啃出一个黑洞。

这样不行,这样不可以。他对自己说。我必须杀死这只老鼠,或是杀死我自己。或者两样都来一点。

两样都来一点比较好。

 

果戈里在汽车旅馆醒来。暖气不足的凌晨四点,寒意支配着广袤的原野,越过窗棂流淌在脚边。5英里外,彼得保罗大教堂的尖顶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圣彼得堡终于近在眼前了。

果戈里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有他原本就认识的人,也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对他亲近的人,也有漠然无衷的人,有人给予他殷切的问询,也有人干脆地叫他去死。所有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从他生命里走过,没有一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却每一个都变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人们问他,你到底在找什么?他说,我在找一个人,一件事物,一种感觉。我要找的不是那个死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而是那个带给我疼痛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只啃食我心房的老鼠。人们又问,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说太阳,很多很多太阳。

事实上,人们没有问,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没有问。但有时候他希望陀思妥耶夫斯基有。

最后一次见到西格玛是在动身穿越西伯利亚的晚上。天空赌场的前任经理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是唯一一个前来送行的人。

“你确定要这么做?我是说,即使是你……”

“那还用说!想想看,费奥多尔可能在任何地方:就在我们谈话的空当,他说不定就在涅瓦河边散步,或者在咖啡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啊、就连那个坐在街角抽烟的流浪汉都有可能是我们的费奥多尔!我可不能错过。”

西格玛困惑地皱起眉,呼出的白气被寒风吹成一个小小的弧。列车员发出即将启程的信号。

“别担心,我的朋友,”他拍了拍昔日同僚的肩膀,踏上了列车,“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十七天清晨,果戈里回到了圣彼得堡郊外的森林,那个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初次见面的小屋,旅途的终点。他们于初夏相识,自顾自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终于在一片林寒涧肃中回到原点。果戈里坐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把黑色的扶手椅上,试图拼凑出那一天陀思妥耶夫斯基眼中的自己。他的背后是如同刀刃般锋利的湖水,枯枝在灰白色的天空中烙下划痕;背对着落地窗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把四时之景尽数撇在身后,唯独对他的佯疯诈冒叫好连连。他爱过这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恨过这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这都不重要。他爱这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恨这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些爱,这些恨,被心口的老鼠啃得咯吱作响,随着脉搏从血管中迸发出来,把这间寒冷的小屋填得满满当当。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带他在夏日的湖水边漫步。浑身雪白的天鹅栖息在湖心岛,慵懒地舒展温顺的羽毛。陀思妥耶夫斯基递给他一把沙漠之鹰。就当是见面礼,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诉他,您会用到的。

果戈里很确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军火库里镀金的沙漠之鹰少说也有十把,却偏偏送他一把银的,弹夹也不装满,只放两颗子弹,给这份不上不下的见面礼徒增几分揶揄的味道。当时果戈里这样想,还赌气般地送了对方两个愚蠢的魔术戏法予以还击;现在他坐在湖边,拿着只剩一发子弹的沙漠之鹰,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便一败涂地。

若是他对着自己的心脏开一枪,便顺应了神明的旨意一起死;若是不开,便要同这位住进心里的神明一起活。

陀思妥耶夫斯基,费奥多尔,费佳。他念着那个人的名字,缓慢地上膛。我真是十分地讨厌您。

起风了。如同刀刃般锋利的水面划开阵阵涟漪。

颤抖的空气中,食指下方的扳机像一块烧红的铁。他终究是会扣下这扳机的,但是再等等,再等一等。有着柔软羽毛的天鹅正穿越冰冷的湖水向他迎来。

从那湖心岛。

 

END


06 Dec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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